每周分享第183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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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2年10月5日 日照·日照曼哈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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过去一周值得分享的所见所得。

碎片

汉语发音

我最近翻开一本书《南腔北调:方言里的中国》,里面提到汉语普通话当中有23个声母和39个韵母。将这些声母和韵母进行排列组合,可以拼出 23 × 39 = 897 种,再配上平上去入 4 种音调,应该有 3588 种汉语发音。但这其中很多组合是没有的,比如 fin、je,所以现实当中汉语的普通话发音只有大约 1300 种。

这意味着,我们在用汉语普通话沟通的时候,只能使用 1300 个有限的发音来交流,而常用汉字有 3000 多个,于是就出现了很多同音字,比如“张”和“章”,但是这些同音字在词汇中的应用场景大多不同,比如“jǐnzhāng”和“wénzhāng”,我们很容易区分这两个“zhāng”,并不会产生歧义。但是如果一个人介绍说他姓“zhāng”,我们就必须加一个“弓长张”或者“立早章”的注解才行。

当然这种歧义的产生不止在姓氏介绍当中,如一个人说“权力”和“权利”,我们就难以区分,不过“同音词”往往又会出现在不同的句子当中。

日常生活中,这1300个音足以满足我们的交流。但是在一些其它语言当中,如英语,会有 1 万多个音用来表达,这就让这门语言变得更加丰富,因为不同的音、调都可以被赋予不同的情感,更多的音自然能承担更为复杂的情感。

方言和普通话不同,有些方言缺少普通话的声韵母,或者会混淆普通话中原本不同的声韵母,有些方言会有更多的音调。在上海话当中,可用的音大概是700个,而在闽南语当中,可用音达到了2200个以上。

在我的老家日照方言中,大家不区分“j”和“zh”,例如“记”和“治”、“住”和“剧”发音是一样的。

普通话中发“j”的时候,舌头会顶住上槽牙,从舌尖挤出一个音来,发“zh”的时候,舌头仿佛悬空,舌尖上卷。发“zh”似乎更“吃力”一点,于是日照人耍赖,不用力地去发“zh”这个音,有点“大舌头”,把这个音发成介于“j”和“zh”中间的一个音,类似于普通话中的“z”,但是舌头后缩,没有最后那一下像“z”那样的弹舌,反而更接近英文音标“z”。我在这里把日照人发“j”和“zh”的这个音标记为“jz”(大家可以记住 jz 就约等于英文音标 z,his 尾音)。

类似地,日照人也会把“q”和“ch”合为一个“qc”(接近英文 tr,介于 true 和 粗),在普通话当中,“仇”可以发音“chóu”或“qiú”,但是在日照人嘴里,“仇”不再是一个多音字,只发一个音“qcóu”。

当然,还有“x”和“sh”,在日照人那里,“吸”和“湿”都是一个发音“xsī”(接近英文 s,say 首音)。

日照人说“长治”和“强记”都是一样的(qcáng jzì)。“秦”和“陈”两个不同的姓氏都是同一个发音“qcèn”,我经常遇到大家被这两个姓氏绕糊涂了。由此看来,日照方言在交流当中的歧义就会比普通话多一点(理论上是这样,现实中好像也确实是这样)。

但实际生活中歧义并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多,因为日照人的发音是一个非常巧妙的“偷懒”。比如日照人说“jzèn”的时候,自然就是“zhèn”,因为没有“jèn”这种拼法。类似的还有“jzè”只能代表“zhè”。

“j”这个音还可以跟“ie”拼在一起,比如“借”,但是没有“zhie”这种拼法。很奇怪,当“j”后面有“i”的时候,日照人就不偷懒了,日照人说“借”跟普通话一样(但是音调会不同)。这时候明明没有“zhie”的干扰产生歧义,却要把“j”发的很标准。

当然奇怪的事情没有止步于此,日照人说“jian”又开始大舌头了,说成“jzan”,又会跟“zhan”混淆,所以日照人说“见”和“占(战)”是一样的。

在漫长的劳动实践中,日照人在偷懒的同时做了一些聪明的修正,来避免歧义。比如上面“见”和“战”都会发同一个音“jzan”,但是会把“站”发的像普通话“zhàn”,这样“百货大楼站”和“百货大楼见”就明明白白,不会有歧义。

如果说“站”是日照发音“jz”的修正,对应的“qc”和“xs”也有相应的修正。比如“鸡”和“汁”都被日照人发成“jzī”,但是“枝”、“之”、“指”、“纸”此类常用的汉字,就会被修正成普通话发音中的“zhī”。“吸”和“湿”都被日照人发成“xsī”,但是“西”和“是”这两个常用字就会咬字很准。

而且,在现代社会当中,人与人的沟通更加密切,交流中涉及的信息量也越来越多,这种现实的需求,也促使当下的日照年轻人把“zh”“ch”“sh”的发音咬得更准。或许多年以后,在日照人那里,就不存在上面所说的“j”“zh”混淆了。

再多说一点:虽说偷懒,日照人并不是发不出“j”音。日照人用“j”代替了“d”,比如日照人把“电话”称为“jiàn huà”,“见”的发音明显比“电”省力一些。

同样,日照人用“q”代替更费力的“t”。如果一个日照人说他姓“qián”,别人可能搞不清是“钱”还是“田”。

最后,日照人也不可避免地省掉了声母“r”,直接用“y”代替。这是一个最典型的案例,一个日照人介绍自己是日照人的时候会说“窝是一个依造银”。不过,用“y”代替“r”不是日照人的专利,它出现在很多方言当中,比如:东北yín。

我为什么扯起来日照方言呢,是因为小学的时候学《晏子使楚》那篇课文,里面有经典的一句“橘生淮南则为橘,生于淮北则为枳”。当时,我的小学语文老师王元宣给我解释说:枳,就是我们平时说的“qcòu qcòu”。

20多年过去,我其实一直怀疑我们王老师的说法,因为在我看来,橘子和“qcòu qcòu”是完全两种不同的东西,一个能吃,一个不能吃,难道真的是因为一个长在南方一个长在北方就不一样了?

后来我爸爸种了一棵橘子树,还结了橘子,虽然很酸,但并没有因为它生在北方就变成了“qcòu qcòu”。

这次回家我和王美丽又看到了“qcòu qcòu”树,我这个人平时就像个导游,喜欢做一些文化知识的输出来装装B。于是我给王美丽介绍说,这就是“橘生淮北则为枳”的“枳”,总是自诩为“植物学家”的王美丽被我的“渊博”深深折服。可是我自己心里依旧在打鼓,这个“qcòu qcòu”到底是不是如王老师所说就是“枳”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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于是我开始百度,但我并不知道“qcòu qcòu”这两个字到底怎么写,于是我依照上述日照人发音的规律,开始搜索“秋秋”、“丘丘”……最终什么也没都到。然后搜“丑丑”、“臭臭”……

一位叫“落叶知秋”的网友在文章《臭杞树》中提到了“臭臭”,还讲说北方人说“枳”字,发音不准,发成了“杞”,所以“臭杞”就是“臭枳”之谓也。“qcòu qcòu”也就是“橘生淮北则为枳”的“枳”了。

我20多年的质疑有了结果,这让心生好奇,20年前一个偏僻乡村的民办老师,没有百度的加持,是怎么知道“枳”就是我们平日方言土语中的“qcòu qcòu”呢?可惜王老师已经去世多年,这份疑惑也无人能解了。不知道王老师教过的常棣门生当中,有几人还记得“qcòu qcòu”就是“枳”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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